經過第二回合面試後,得到一紙來之不易的聘書,因為申請同一職位的人數,竟然接近百人。那年26歲的我就想:是不是那一列海松,也感應到我和它們生長在北方濱海之鄉的親戚有點淵源,所以保佑我在面試時醒醒定定,才能在上百競爭者中笑到最後?
此為七十年代中期。那一行共計八棵的海松種於六十年代初,當年樹齡大約是十來歲,樹幹挺拔,目測每株有四十多呎高。此猜測是來自最貼近我的辦公室那棵,其樹冠已超越三層高的辦公大樓。
建竣於1968年白色大樓呈長方型,前後兩面牆都嵌上三份之二面積的玻璃窗,拉開窗簾便能讓外面的光直透進來。因此每逢電流中斷時刻,一拉開垂直的百葉窗簾就可憑窗工作,還可俯望下面孔雀、火雞和一群供觀賞的矮腳雞同居一處的熱鬧大花園,另外花園內尚養了兩隻不動聲色的巴西龜。
有一天,我對那面向花園的大片玻璃窗感到興趣,好奇這些高齡已快達半世紀的玻璃何以如此堅固,常年曝曬兼風吹雨打,幾十年下來竟然連一條裂痕都還未出現?
曾經好幾回,有初次到來大樓的訪客,他們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幾乎是口徑一致:“這麼五六十年代式的建築,現在已經看不到了!”能發出此話的訪客,都是懷舊的同好,所以他們的最後評語也總是:“我喜歡這種風格!”
於是我便欣慰地笑了,因為知音難得。他們不像RM,他在1990年9月開始裝修他的辦公室時,幾乎將整個三樓的東邊角房剝皮拆骨,連珍貴柚木造的房門和間隔牆也全部除掉。
盡關心雞毛蒜皮事
那麼漂亮的木料竟棄之如敝屣,我看着心痛,因為此後便不可能再找到同樣質地的良木。更何況那些柚木做的門和分隔牆都有歷史,曾經見證過公司的起源,是多麼珍貴的回憶。
然後有一天,RM的注意力突然轉移到我的辦公室西面那幅柚木分隔牆來。剛來的那一兩年,他還想不到自己會幹一番怎樣的事業,所以有大把時間去關心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。例如湊近我的面前,不懷好意地笑:“你今天又換了唇膏顏色!”又或者:“Bad hair day today(今天諸事不順)?”指的確實是我的新髮型。
來到令我懊悔好些年的一天。那日,他又賈寶玉上身,嫌我那面柚木分隔牆顏色太過暗沉,自作主張指示公司的裝修匠上來髹上另一種較為明亮的棕色漆,卻把原本美麗的紋理都遮蓋掉。
完工後,RM得意地對我笑:“是不是,整個房間比之前brighter(明亮多了)?”
我苦着臉投訴:“不對,之前是柚木的原來顏色,比較好看。”他聽了就一溜煙跑掉,留下我去收拾殘局。
殘局便是:老爺子隔天走入我的房間,看到那面與柚木門和其他柚木家具顏色有異的新牆,面露不悅地問我:“為什麼要換上這個顏色?”
文/梅淑貞